刘灿作为林彗星的新任经纪人，一上任就遇到个危机公关的大任务，这两天又是联系媒体，又是找大V控评，忙得头昏脑涨。他把公关的事儿揽过来，给了彗星足够的时间演出。但是，要想让这件事有个了结，必须跟佟雨秋谈判，让她澄清这件事。刘灿忙不过来，彗星就趁着演出的空档亲自过来。

人不在，没关系，就等着呗，早晚能等到。

林彗星打开手机，翻看网友的评论。

“你还是别看热搜榜上的网友评论了。”成蹊劝道，“喷子们的火力又不是没见过，干嘛看那些给自己添堵。”

“我没看那些。”

这么多年面对恶评，她已经练就很强大的心，键盘侠们开炮没关系，涨关注度而已。反正事情她没有做，澄清以后刘灿再一顿操作，还能给她赚一波同情。她更关心的，是观众对她表演的评价，以及所有这些评价会否影响她得到“薛小芹”这个角色。

有些观众评价说她的演技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，不再只有瞪眼、卖萌、耍可爱，而她的台词功底也是意外的好。

有些观众则持相反的意见，认为她虽然情绪挺激动，但是节奏太乱了，有的时候演得很慢又很轻，让人感觉搔不到心里去；有时候演得又特匆忙，跟赶时间演完似的，观众还没闹明白她为啥哭，这场戏就过去了。

总之，就是没有代入感，让人入不了戏。

“要不，我帮你开场直播，你跟观众解释你的演法，让观众多理解一下？”

成蹊翻出手机，打开直播软件。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积累，她的直播账号粉丝量飙升。尽管现在已经不再跟彗星合作直播了，但因为之前那些粉丝中很多开始追她写的小说，成为了她的书粉，所以她偶尔还会开直播，谈自己的写作经验和创作感受。

林彗星摇摇头：“如果一出戏需要演员出来解释剧情和演法，那就代表这出戏是失败的。”

这是邱谛曾经告诉过她的话，所以她并不准备解释什么。要演一出成功的戏，只能通过肢体、语言、节奏的改变，让观众获得直接的观赏体验。

成蹊看看她，又看看病房，叹了口气：“你们演艺圈太复杂了，我等吃瓜小民搞不懂。”

“嫌复杂就甭在这儿杵着了，”林彗星道，“你不是买好今晚返程的高铁票吗，赶紧收拾收拾动身。”

“我退票了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虽然我只是个小作者，没啥本事，可好歹能陪你说说话、吃吃瓜。哦对了，刘灿给我安排了任务，我晚上要给你写通稿，跟键盘侠斗嘴。”成蹊用胳膊肘子捣了捣彗星，“你的房间能分我一半吗？”

林彗星望着成蹊，心里一暖，可转念一想，拧了拧她的胳膊：“老实交代，这回想写什么小说？”刘灿正忙着，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抓取当壮丁，人家躲都躲不及，偏成蹊往上头撞，此事必有蹊跷。

成蹊吐了吐舌头，笑嘻嘻地道：“还是你跟邱谛的CP故事啊，我很专一的！”

“你们怎么在这儿？”

走廊那头，仇棋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走过来。他们看起来有四十岁出头，衣着虽不算高档，但也精致整洁，应该是普通的白领。两人带了好些慰问品，还有一捧新鲜清亮的康乃馨。

“来看佟雨秋，但是……”林彗星耸耸肩，“她去检查了，还没回来。”

仇棋点点头，介绍这对中年男女。

他们是陈茵茵的父母，平时工作繁忙，常常疏忽对孩子的管教，如今抽空前来不是为别的，就是想让佟雨秋谅解茵茵，不再追究法律责任了。陈茵茵虽还不到十八岁，算是未成年人，但因为已经十六岁零两个月，从法律上说是可以负刑事责任的了。如果判个过失重伤罪，那是要坐牢的。

“你就是林彗星？”中年女子冷冷地上下打量她。女儿自从迷上林彗星，整天听那些莫名其妙的歌，看那些脑残剧，成绩下降了很多。因此，她一直对林彗星没什么好感。

“你好，林小姐，我是陈茵茵的父亲，”中年男子对彗星倒是十分友善，“茵茵总是跟我说，以后要向你一样，做一个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的人。说实在的，她……她初中的时候经常被霸凌，我工作太忙，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，她就……总之，茵茵比以前乐观多了，谢谢你。”

林彗星受宠若惊，连忙起身回礼：“孩子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抱歉，谢谢你不责怪我。”

中年男子摇摇头，看了中年女子一眼，道：“孩子犯的错，是她自己的责任。”

“什么自己的责任，还不都是为了追星。现在这些孩子，都是叫戏子给教坏了！”中年女子气哼哼地瞪着彗星。

男子板着脸，对女子道：“茵茵出这种事，你敢说自己没有半点责任？”

“那你呢，你一个月能回家几次。孩子吃饭睡觉上学全我管，现在出问题都是我的责任了……”

仇棋察觉情况跑偏，连忙插嘴：“来了来了，雨秋回来了！”

走廊另一头，佟雨秋坐在轮椅上，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。许是受伤的缘故，原本就瘦削的她显得越发苍白脆弱，整个人像一片枯叶，没有半点生气。邱谛眉宇间有些愁绪，他推着轮椅过来，佟雨秋抬头跟他说了些什么，他便将她身后垫着的薄羊毛毯取出，轻轻地盖在她腿上。

林彗星心里一顿，早知他对周围的朋友都很好，可是，当亲眼看到他对佟雨秋这样温柔，甚至为了她而面带愁容的时候，她还是有点不舒服。她转念一想，在心里嘲笑自己，不是已经拒绝人家了么，搞一副吃醋的德行算什么？

她很快整理好情绪，甜甜一笑，走上前去：“回来了？”

佟雨秋轻抚太阳穴，紧皱眉头，对邱谛道：“我头疼，先推我进去好吗？”

“好呀！”没等邱谛回答，彗星已经从他手里接过轮椅。

“我没跟你说！”佟雨秋很不痛快。

“嘿，佟美人儿，”林彗星笑容甜美，倾身向前，在佟雨秋耳边小声道，“邱谛在呢，你要是想在他跟前变身母夜叉，尽管发火好了。”

佟雨秋憋了一肚子火，愣是不敢发出来，只能捂着脑袋喊头疼。

林彗星笑眯眯地抬头，突见邱谛也正盯着她，一时有些心虚：“呃……院长先生，剧院里好多事情呢，照顾病人这种小事不好总劳烦您的，不如您先回去，这里就交给我们吧。”

邱谛见她笑得狡黠，便知她有了对付佟雨秋的鬼主意。威逼？利诱？谈条件？若是以往，他或许会顺着她来，但今时不同往日，现在佟雨秋受伤，正是脆弱的时候，不能由着彗星胡来。他摇摇头：“你在这儿等我。”

邱谛从她手里接回佟雨秋送进病房安置。

彗星望着他的背影，心里有些憋闷。

“这就是你说的佟雨秋，爱慕邱谛的人？”成蹊从彗星身后飘出来，挠了挠头，“看着有点儿面熟啊。”

彗星正思考着，冷不丁被成蹊吓了一跳，狠狠地戳她脑瓜。

邱谛出来后，向仇棋点头示意，仇棋便带着中年男女进入病房。

“彗彗，我们谈谈。”

“彗彗！！！”成蹊的八卦之魂因一个称呼熊熊燃烧起来。

“非礼勿视，非礼勿听。”林彗星做了个拒绝的手势，不许成蹊跟过来。

成蹊半点儿也不恼，反而不住地点头：“好好好，你们俩尽情非礼去吧！”说完，她从小皮包里翻出自己的黑皮笔记本，“刷刷刷”，把这一刻的甜蜜记录下来。

“……”

医院楼梯间。

林彗星低着头，老实承认失败：“你说得对，我的节奏乱了，表演很失败。抱歉，我好像砸了你的招牌。”

邱谛望着她，轻道：“我不在，你是不是有点慌？”

“我才……才不是因为你。”

“观众的反应远不如你的预期，你很担心演出效果，怕砸了我的招牌，所以很用力地演，结果观众给你的反馈依然不佳，导致你乱了阵脚。”

彗星老实地点头：“他们演的时候，观众还是有点反应的，到我这里就跟钻了冰箱似的。你说过我的节奏有问题，可我不知道怎么改。”

“现场演出能把握节奏，跟观众有情绪上的交流当然好，但如果将注意力集中在观众反应上，反而会顾此失彼、舍本逐末。”邱谛循循善诱，“就像你开演唱会的时候用歌声跟观众交流一样，唱好歌，演好戏，全心投入就好。”

“老实说，后面逼着自己不再关注观众，确实能演下去了。”

“彗彗，”邱谛忽地喊她的名字，严肃中带了一点点温柔，“原本跟你提这些事是打个预防针，让你在场上遇到问题时不至于太慌乱，没想到反而给你造成了心理压力，是我考虑不周。”

说罢，他上前一步，想要揽住她。

彗星一怔，伸手挡住他，笑道：“邱先生，这种反应可不像你的风格啊。”

邱谛笑问：“我的风格？”

彗星拍拍双臂的肌肉，端起架子，摆出一副严肃脸，清了清嗓子，用男声道：“节奏！跟你说过多少遍，为什么不练习？节奏这么乱，你是演戏还是敲鼓呢？！你架子鼓老师知道你这么砸他招牌的吗？！”

“噗嗤！”邱谛再度破功，被她逗得忘记了表情管理，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傻子。彗星见他笑了，再接再厉，连说了好几个冷笑话。终于，他眉宇间的愁绪消散开去，不知怎的，她感觉自己心里的褶皱也忽地熨平了，变得熨帖起来。

突然，病房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。

邱谛和彗星一惊，连忙返回。

只见仇棋和中年男女灰头土脸地出来。女子满面怒容，却碍于有求于人，不好发泄。男子则是叹了口气，只说明天再来探望。成蹊则是被这阵仗吓蒙了，抱着笔记本不知如何是好。

在仇棋的印象里，佟雨秋虽然有时候脾气古怪一些，但还算友善。他从没见过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，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“我进去看看。”林彗星道。

“你？”众人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。

“不必。”邱谛劝阻她，“她本来就跟你有矛盾，你进去恐怕会让她情绪过激。你们先回去，雨秋这边我来劝。”

“解铃还须系铃人，就因为所有的矛盾点都在我们两人身上，才需要我去跟她谈。”林彗星郑重其事地道，“放心，她是病人，我不会跟一个病人吵架的。”

彗星所言有理，众人均表示同意，邱谛这才首肯。但是，他要先进去跟佟雨秋说一声，安抚好她的情绪之后，再让彗星进去。

透过门缝，彗星看到邱谛给佟雨秋削苹果，端水杯喂她喝水，很细心地给她整理被子，还跟她说话安抚她，好像她真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。佟雨秋深情地望着他，拽着他的衣袖跟他说话。这种情景，任谁看了都会误将他们当做情侣。

彗星纳闷，就算佟雨秋受伤了，邱谛也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吧？难道是因为她把“脆弱”的状态表演得太过真实？也不对，邱谛的分辨能力没那么差。那是他就是真的担心她……

佟雨秋喝水时，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右手袖子上。邱谛取来纸巾要给她擦，她却躲了过去，还特意把袖子捋得更长一些，完全覆盖住自己的左手。

林彗星记得邱谛曾经教过她，要演一个人首先要观察，包括外貌、神态、动作、生活习惯，甚至连脸上的一条细纹都不放过。因为雁过之处必然留痕，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会在自己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，然后堆积、内化，最终形成内在的性格。如果看不到印记，那就是藏了起来。如果有藏的动作，背后必有深层的原由。找到那个原由，就看懂了那个人。

林彗星一把拽住成蹊，急道：“你刚刚说看佟雨秋很面熟？究竟在哪儿见到过？”

“我，我，我就是觉得面熟啊……”

“赶紧想，把她的资料给我找到。”

“哦哦好！”

成蹊突然被点名，表示亚历山大。她不停地调动记忆，终于记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帖子。她连忙搜索帖子，发现已经删除了，只有些零星的记录还在。她将这些记录打包好发送给了彗星。

彗星联系芳姐，询问佟雨秋初来阳光剧院时的状况，事无巨细都打听清楚。她甚至花钱动用姜老六，调取了佟雨秋所有的讯息。

邱谛出来，向彗星点头示意，表示佟雨秋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，可以进去谈了。

“邱先生，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对佟雨秋……算了，当我没问。”

彗星微微颔首，攥紧手机，屏息凝神，提着果篮从容地走进病房。她反锁房门，将邱谛关在了门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