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……什么？！”林彗星愕然，“怎么会？”

“我刚刚瞥见她躺在地上，到处都是血！”

“别胡说！”仇棋从练习室出来，怒斥道，“雨秋只是不小心摔倒磕破了头，包扎一下就好了，乱传什么！”

仇棋平日里和气可亲，说话幽默风趣，从未这般发过怒。彗星隐隐觉得情况不大好，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，正准备等仇棋离开这边的时候跟过去问，却不料忽而被他拉住：“彗星，借一步说话。”

两人来到偏僻的墙角，仇棋这才道：“老邱和刘灿开车从后门把雨秋送医院去了，观众都到了，咱们演出不能开天窗。你准备一下，顶替雨秋演出，老邱的B角也要准备上场。”

“我懂。”彗星点点头，“佟雨秋情况到底怎么样？”

“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摔倒的，她还昏迷着。”

“昏迷？！”

仇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：“摔到头了。”

佟雨秋不是在练习室练台词吗，怎么会突然摔倒，还是向后方倒？彗星感觉有疑点，但她毕竟不是警察，不会破案，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，让今天的演出顺利闭幕。毕竟，阳光剧院好不容易有了起色，可不能因一场意外砸锅。

她一边化妆、背台词、做准备，一边挤时间给刘灿发信息：“提醒邱谛，开车别太慌，安全第一。”等刘灿给她回信息，说他和邱谛已经抵达医院，顺利把佟雨秋送进抢救室，她才稍稍放心。

登上话剧舞台，在上千名观众面前现场演出，对彗星而言是第一次。纵然有开演唱会的经验，但在舞台上演话剧和唱歌时完全不同的。

唱歌是她最擅长的事，她投入其中、享受其中，不觉得紧张。

话剧是一个全新的领域，她心里有些慌，下意识地寻找邱谛的身影。然而，带她入门的那个人今天不在，她只能孤身上台，直面挑战。

启幕，上台，表演。

林彗星按照平时排练的样子演，一开始演的挺顺利，台词、动作都准确无误。但奇怪的事，之前她设想的几个能引发观众反应的地方，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。观众始终反应冷淡，只有在她情绪较为激烈的时候，才后知后觉地鼓几下掌。她不知出了什么问题，不由得越发慌乱，硬着头皮把前几幕演完。

下台后，她感觉自己演砸了，坐在小板凳上，懊恼地抱着头。

仇棋看出她情绪不对，安慰道：“没事儿，头一回上台紧张是正常的。”

“我不是紧张，”林彗星摇摇头，想了想，昂头问道，“仇导，我记得上一场佟雨秋演的时候，观众的反应都很及时，该笑的笑，该气的气。为什么刚才那么冷淡？邱谛跟我说过，我的节奏有问题，可我……我不知道节奏这种东西要怎么抓。”

“这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，雨秋有很多场演出的历练，才有现在临场水平。你别想那么多，能演完就可以了。”仇棋微笑着道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仇导，幕布出了点问题！”工作人员跑过来喊仇棋。

仇棋拍拍彗星的肩膀：“好好演别乱想，快去换下一场的服装。”然后连忙过去处理问题。

剧院人手本来就少，邱谛没有坐镇，佟雨秋又出了事，全场就靠仇棋一个人指挥，他忙得焦头烂额。彗星回到后台，这里也是兵荒马乱。她火速换好病号服，又改了一下妆，便有工作人员跑来喊她候场。

在幕侧候场时，彗星拿出小本本看昨天做的记录，佟雨秋在某个地方怎么处理的，观众会有什么反应。她深呼吸，不停地告诉自己：“没问题，我也可以，我也可以……”

等到上一幕演员下场之后，仇棋向她做了个手势，她立刻上场开始第五幕的表演。当她表演到关键情节时，下面的观众要么毫无反应，要么面面相觑，要么小声嘀咕，仿佛她的表演寡淡如水、可有可无。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，可强烈的落差感还是影响了她的表演。

“那是我的孩子。”饰演张冬青的B角男演员把棉签塞进她手里，低声道，“我给过你钱的，十万块。记得，嗯？”

林彗星看着手里的棉签，大脑忽然一片空白。下一句台词是什么？下一个动作是什么？下一个反应是什么？她愣了三秒钟，这短短的三秒钟，平日里可能感觉不到什么，在舞台上就是一个很长的空档，是一个严重的失误。

怎么办？怎么办？

“我……”林彗星灵机一动，突然偏过头去，故意不看他。

在观众看来，这就不像空档，而是薛小芹不愿意面对张冬青的逼问。她的反应依然在情境里，倒不算太出戏。可接下来，又该如何演下去？

幸而男演员反应快，看出她忘词了，倾身过去提醒道：“怎么，不敢面对我？你总不会妄想，还能把钱还给我吧。”

没错，就是这句台词，她记起来了。

“我把钱还你！”

“钱呢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你还不上，也不用还。”男演员耐心地道，“我和我妻子很喜欢孩子，自从我们儿子不在了，我们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……”

终于把戏接起来了。

话剧表演直面观众，只有一次表演机会，没有NG。如果忘词，会直接影响演对手戏的演员，更难让观众喜欢她的表演。林彗星告诉自己，别再想小本本，也别再想观众反应，当前最重要的，是把这出戏完整、顺利地演完。

她迅速调整好心态，不再纠结观众反应，反而放松了一些，再没忘记台词和动作。

三个小时的演出终于结束了，谢幕的时候，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
林彗星和芳姐等人手拉着手向观众鞠躬，感觉到彼此的手心里早已全是汗水。

芳姐对她报以鼓励的微笑，她也回之以微笑。

这场戏看似成功演完了，但她心里清楚，戏好戏坏，观众做主。她转型实力派演员的第一场仗，一败涂地……

医院住院部走廊里，回荡着轻飘飘的一句：

“汉代刘向的《说苑·权谋》中有云：‘此所谓福不重来，祸必重来者也。’”

“说人话。”林彗星一脸阴云。

“呃，‘福无双至，祸不单行’？”成蹊吃着哈密瓜，无限沉痛地道，“更通俗点儿就是，你是倒了八辈子血霉！”

“……你还是甭说人话了。”

听说林彗星要出演话剧《人间失独》，身为话剧爱好者，兼邱谛和林彗星的脑残CP粉，成蹊千里迢迢从老家庐州市坐飞机赶过来，赶上了演出。谁承想，林彗星这倒霉孩子陷入失败阴云还没拔出来，又陷入教唆粉丝伤人的指控当中。

而粉丝的伤人对象，就是佟雨秋。

第二场演出结束后，身在医院的佟雨秋做完脑部CT检查就苏醒了。医生给她的伤口做了缝合处理，初步判定头部伤口不算深，只是出血量大，看起来吓人而已。至于昏迷，是因为轻微脑震荡，住院治疗辅以休息即可痊愈。

但是，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就医，还是有生命危险的。

邱谛询问佟雨秋摔伤的原因，她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林彗星的粉丝。

仇棋听闻此事，连忙调出剧院练习室内外的监控录像，发现情况跟佟雨秋陈述的一致。

录像里，一个打扮入时的女生先是走到了剧院后院，然后拿着灯牌四处张望。

这时，佟雨秋跟大同带着台词本向练习室走去，准备趁上台前这段空闲时间再练一练。

瞥见女生鬼鬼祟祟的样子，又瞧见她手里印着“林彗星”名字的灯牌，佟雨秋冷笑一声：“真没素质！”

“喂，你说什么呢！”女生不服气地道，“说谁没素质，我招你惹你了？！”

佟雨秋没理他，跟大同道：“剧院里面能放不相干的人进来吗？要是出什么事影响演出怎么办？”

大同解释道：“彗星在微博上做宣传的时候搞了个抽奖环节，中奖的人可以得到免费门票，还可以参观剧院。”原本彗星安排了一个工作人员带她参观，但因为太过忙碌，那个工作人员临时被仇棋抽调到前面清扫舞台去了。

“搞完炒作搞抽奖，还挺会玩儿。”佟雨秋瞄了她一眼，“某人上梁不正下梁歪，咱们不能坏了规矩，大同，请她走。”

大同有些尴尬，劝道：“她是观众，也是客人，撵人走不合适。”他想了想，又补充道：“而且抽奖这事儿老邱知道的，都是为了剧院的发展，你就别找事儿了。”

大同钢铁直男一枚，有啥说啥，不会拐弯，更不懂得什么叫措辞得当。“找事儿”仨字儿他说者无心，佟雨秋这位听者却咂摸出来别样的风味。

“对，就我会找事儿，我不过是想让咱们安心排练，就是找事儿。她林彗星明知道剧院很忙，还弄个人来添麻烦，就不叫找事儿？大同，你去吧，咱们也不用练了，台上能演出什么样就什么样吧！”

大同摸摸头，“哦”了一声：“那我带她们去看看后台。”

也不知他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，佟雨秋瞪了他一眼，烦躁地往练习室走去。

“哎你等下！”女生拦住她的去路，梗着脖子道，“谁准你编排我们家彗星姐的!我们彗星姐可是当红女明星，明星热度榜前三！你不就是演了个话剧女主吗，你算哪根葱！我们彗星姐一定会比你演得好，到时候把你踢下台，按在地板上摩擦！”

佟雨秋心中恼怒，脸上却还镇定着：“口口声声‘我们家彗星姐’，她跟你有血缘关系吗？”

“这跟血缘无关！彗星姐是我偶像，我们的宝藏，我们都会守护她的！”

“就她那种演技，半点实力没有，也能认做偶像。”佟雨秋嘲讽地道，“看来脑残是会传染的。”

“你欠揍！”女生冲上去要拿灯牌打佟雨秋，被大同拦住了。

佟雨秋道：“拦她干什么，让她过来打啊。我看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力气！”

“雨秋，你也少说两句！”

大同一边忙着劝女生别冲动，一边忙着拦住佟雨秋不让她再说话刺激人，脑袋都快扯炸了，这才暂时把矛盾按下。

大同将女生带去其他地方参观，最后送他们进入观众席，等待演出开始。没想到，这个女生心有不忿，怎么都忍不住，非要回去跟佟雨秋理论，不准她再诋毁彗星姐。

她借着上卫生间的工夫，偷偷溜回练习室。佟雨秋见她来了，免不了一顿讽刺。两人一对上阵，就像两罐火药桶，一点就炸了，吵着吵着互相推搡起来，最后竟扭打在一起。

别看佟雨秋虽长得瘦弱，力气却不小，将女生摁倒。见女生没力气爬起来了，她瞥了一眼掉在一边的灯牌，满心的不忿，一脚踹了上去。

女生见状，一个激动，冲过去猛地推开佟雨秋。许是一时情急用力过猛，佟雨秋摔倒了，后脑重重地砸在墙拐上，登时就昏倒在地。

女生吓坏了，夺门而逃。

监控录像拍到芳姐进入练习室，喊佟雨秋去候场，结果看到了让她尖叫的一幕。

现代社会科技进步飞速，监控录像能够还原现场情况，让真相一目了然。

事实就是，此事林彗星纯属躺枪。但因为肇事者是她的粉丝，受害者是她的竞争者，故而一经媒体曝出，再加上有心者煽动，她就被戴上了“教唆粉丝伤人”的帽子。

仇棋原本想把这事儿压下来，暗中去寻找那个女生，可是当时现场有人拍照后发了微博和朋友圈，女生的父母找不到孩子又报了警。以至于这事儿想捂也捂不住了。警察出动，网友接力追踪，不到半天就把女生送到了警局。

女生名叫陈茵茵，16岁，高一学生。她是未成年人，正处在最容易受人影响、思想跑偏的年纪。于是乎，键盘侠们的大炮就全冲着林彗星开炮了。

医院503病房门外，成蹊陪林彗星过来看佟雨秋，还在医院门口买了果篮。

一到病房，发现佟雨秋并不在。问了护士才知道，她被送去体检，要过一会儿才回来。

两人在门外长椅上瞪了许久，成蹊拿出包包里的水果刀把哈密瓜开好，大快朵颐，顺手递给她一块。

“你从哪儿弄的瓜？”林彗星纳闷地看看果篮，里头的水果并没有少。

“买果篮的时候老板送的，他是你粉丝。”成蹊道，“吃吧。”

“不想吃。”

“吃饱喝足才有劲儿斗不是？”

林彗星瞥了病房门一眼，接过哈密瓜，狠狠啃了几口。佟雨秋是受害者，她的话语决定了舆论的风向。她刚醒那会儿，用微博账号发了一句似是而非的“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。小芹，道一声珍重”……好像她就是那秀雅非凡的“树”，林彗星就是那阵催倒她的“大坏风”。网友们在评论里瞎带节奏，一下子把这事儿砸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