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当断不断 必受其乱

“因为地域的关系,你的‘n’音偶尔会发成‘l’音。”

“对,”彗星连连点头,“我以前练歌的时候,老师就指出过这个问题,当时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发音。后来演戏用配音,发音问题就没再注意过。”

“教你个法子,可以在所有‘n’音字上做好标注,练习的时候多注意。”芳姐继续道,“另外,吐字不清的部分,多是双字词语,或是情绪激烈些的地方。一碰到这些,你的语速就会过快,导致发音黏连……”

邱谛来练习室休息室接彗星的时候,芳姐正在教彗星怎样在不影响情绪表达的基础上,把语速放慢,声音提高。

彗星听得格外认真,左手剧本右手笔,再来个台词练习,一遍比一遍进步。她巧妙地还用上了学唱歌时的发声技巧,声音洪亮了许多。芳姐欣赏地点点头,偶尔被彗星的小调皮逗乐,笑得前仰后合。

邱谛没有打扰她们,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放进公文包里,看时间差不多了,这才去敲响练习室休息室的门。

彗星跟芳姐约好周末请她吃饭,便跟邱谛出去,坐上了他的车。

芳姐笑着挥手,一转身,瞧见佟雨秋站在柱子后面,遥望车子离去的方向。她叹了口气,走过去劝道:“感情这个东西,强求不来的。做好自己的事,走好自己的路。”

佟雨秋没有说话,她本来准备把自己的剧本笔记拿给邱谛看的,以前邱谛很喜欢看,还会跟她讨论。现在……他连这点时间,都给了林彗星。她把笔记放回背包,跟芳姐道了别,去坐地铁回家。

车内副驾驶上,林彗星乖乖认错:“其实,我今天犯了两个错误,对不起。”

“嗯,笑场的事跟仇棋道歉了吗?”

“嗯,跟大同也道歉了。”当时是大同跟她搭戏,她一看到大同那张喜感的胖脸摆出严肃的样子,就忍不住笑场。这是对搭档的不尊重,也是对导演和这场戏的不尊重,该道歉就得道歉。

“台词的事,要抓紧练。这种事没有捷径可走,只能勤学苦练。”

“哦……”林彗星说着,歪着脑袋凑过去,“你今天看到我犯错,居然没怼我,稀奇啊。”

“本来是要骂你的。”邱谛瞥了她一眼,把公文包递给她,“自己拿去捂一捂。”

林彗星纳闷儿地接过公文包,一边翻一边嘀咕:“什么东西……”

是一个电暖宝,新的,但已经充满了电,提前打开,热乎乎的。

他站在练习室休息室外时,就看到她每次朗读完一段台词,就会皱皱眉头,手放在小腹上捂一捂。再联系到桌上玻璃杯中的红糖水,便猜出个究竟。

林彗星把电暖宝放在肚子上,丝丝暖意渗透肌肤,渗入腹部,将疼痛渐渐缓解。

她正要夸他暖心,又听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:“如果练得好,还有机会给叶澜止配音。你要知道,原音和配音差别很大,自己的角色还是自己配更有贴合感,情绪也更到位。”

得嘞,暖不过三秒。

“你上个月没回来排练,就是去给夜坤配音了?”

“配音用不了那么久,是帝厦那边有别的事要处理。”

两人一路聊着天,你一言我一句,邱谛喜欢谈演戏方面的事,林彗星总爱把话题岔到娱乐八卦上去。两人偶尔说得投契,偶尔驴头不对马嘴,邱谛常常被她逗得哭笑不得,连怼都怼不出来。

到了公寓,邱谛没有送她上去,见她上楼之后,便开车返回住处。

林彗星抱着电暖宝,心里暖洋洋的。刚从电梯出来,她突然怔住了,她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——易钊。

易钊穿着一身酷炫的黑色演出服,在门口来回走动,时不时透过猫眼往房里看。他似乎喝了很多酒,脸很红,走动姿态不稳。敲门之后没有回应,他烦躁地砸门。他的声音忽大忽小,情绪很不稳定:

“彗星,我知道你在里面,你开门!

“彗星,我错了,我给你道歉……

“林彗星,你出来!”

他疯了吗?!

从演唱会下来,连演出服都不换,帽子、口罩都不戴,就这么大剌剌地跑到她公寓门口砸门!被狗仔拍到,指不定要写出什么狗血绯闻大戏!

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到正轨,难道他想让她再次陷入被全网黑的窘境吗?!

该怎么办?这么敲下去,一定会有人报告物业,甚至报警告他扰民。事情闹大了,肯定一发不可收拾。她必须立刻阻止他。

刚上前一步,脑海中忽而泛起波澜。

那天夜里,他发疯一般,试图强暴她的场面;那天夜里,他和秦悦合伙,给她拍裸照的场面;事发之后,他缩头乌龟一般,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场面……

它们一个个猛敲她的心房,止住了她前进的脚步。

邱谛说,不要小瞧男人的力量,不要自信太过,不要强出头。最关键的,要保护自己。

她肚子很疼,手脚都有些无力。如果现在过去,一旦两人起了冲突,一来她不知道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制服他,二来闹出的动静太大一样会引起邻居的注意。

林彗星退回电梯,按下了一楼按键。

她一边看着楼层数下降,一边在心里盘算,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阻止易钊继续闹事。

思量再三,唯有先将他从公寓门口引开。之后联系金丽文,让她把易钊带走。作为易钊的经纪人,又刚被公司批评过,金丽文不会干看着他出状况的。

林彗星来到公寓楼外,找到一个位置相对隐蔽,视野却比较开阔的小花坛,躲在一棵香樟树后面。她深吸一口气,拨通易钊的电话。

铃声只响了一声,那头立马接通,传来易钊那熟悉的好听的声音。只是那声音失去了从前的阳光,变得沙哑而悲伤:“彗星,彗星,你到底在哪儿?”

这声音和他特有的稚气交融,像一个可怜的大男孩,令人忍不住疼惜。

“我……”林彗星心里一软,叹了口气,“我在楼下花坛,你下来,我们聊聊。”

易钊激动得像是要跳起来了:“你等着我,我这就过去!”

“把帽子和口罩戴上……”

“好,我、我都听你的!”易钊乞求地道,“你别挂电话,好不好?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林彗星话音刚落,就开始后悔了。

从前他们刚刚确定恋爱时,每次易钊送她回来,都舍不得走。她不肯让他上楼去她房间,于是,两人常常躲在这个花坛后面的隐蔽处,那里是监控的死角,相对而言比较安全。热恋中的他们坐在花坛边,手牵着手聊天,总也舍不得分开。

如今,物是人非,再约他在老地方见面,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。

“不在花坛了,我去后街的断离巷等你。”

他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,当断不断反受其乱,该离别的时候,不能拖泥带水。既然要见面,那就好好聊一聊,把话说开。

“不要!”易钊突然暴躁地喊道,“你就在花坛等我,别走!”说完,他竟挂断电话,像是生怕她改变主意。

他那种暴躁的感觉,令彗星刚刚软下来的心忽地一凛。

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头,她是不是得为自己的安全多考虑一层?翻翻自己的挎包,拿出她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。

这时,微信语音聊天提示音响起,是邱谛的头像。要不要跟邱谛说这件事,请他来保护她?彗星犹豫了片刻,接通了语音聊天:“邱……啊!”

易钊不知何时潜至花坛后面,从背后悄悄靠近,猛地抱住彗星!手机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,屏幕登时摔碎,随即黑屏。

“我爱你……”

“易钊,你放开我!”

易钊不顾彗星的挣扎,强硬地箍住她的身体,半点不肯放松。嘴唇努力地贴向她的脖颈,他痴狂地呢喃:“你是不是不爱我了……”说着,一行泪从眼角滑落,滴在彗星颈边,冰冰凉凉。

林彗星一顿,缓缓地停止了挣扎:“你先放开我,我们好好聊聊。”

易钊用力摇头:“我一放就找不到你了。”

彗星叹了口气:“我要走,就不会答应见面。”

易钊终于冷静下来,乖顺地放开她的身体,等她转过身来,双手却突然抓紧了她的手腕:“我们和好吧?真的,我什么都不在乎了,你不想结婚,咱们就隐恋,什么时候你愿意公开了才公开。

“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,你心里肯定还有我,不然你一早把那件事捅出去了,不会在跟秦悦斗的时候还记得保护我。是我猪油蒙了心,被秦悦骗了,居然会怀疑你。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那个人根本不是夏一松,他是假借帝厦的名头接近你的。而且那天都是秦悦逼我那样做的,她一个劲儿地刺激我,我才会……

“你信我,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冲动,再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。你无论跟谁有那种交往都没关系,只要你在我身边,只要咱们能像以前那样……不,我会对你比以前更好,你说什么我都听,你要什么我都给。你不是缺钱吗?我给你,你需要多少我给多少!”

听到前半段,彗星心里勾起一丝温暖。然而,那温暖转瞬即逝,化作层层怒火,几乎要将她的心坎烧焦。

呵,她真蠢,真的,原来易钊从未相信过她。不信她,却强说爱她;说了爱她,却又害她;既害了她,又把责任劝推到秦悦头上;推卸完责任,又充当起了“爱情圣母”,说这些自以为是的鬼话!

怎么以前没看出来,他口才这么好,爱情观这么“超凡脱俗”?

彗星觉着可笑,便冷笑一声。偏偏易钊毫无所觉,见她笑了,竟误以为自己的真情剖白见效。他低下头来,将嘴巴凑到她耳边,深情款款地道:“你原谅我了,对不对?”

易钊笑得分外欢喜,让人一瞧便觉暖如阳光。然而彗星已然看清了阳光之下的阴暗,冷了心扉,只觉他嘴里喷出的酒气浑浊无比。

“彗星,以前你都喊我‘阿钊’的,再喊一声,好不好?”

好个鬼!

“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,破镜重圆那一套我从来不信。我来跟你见面,只是为了当面把事情讲清楚,做个了断。”林彗星冷硬地道,“现在起,我们正式分手,请你放手。”

易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冻结,一点点粉碎。他深深地凝望彗星的双眸,想从里面寻到一丝犹豫,或是一丝残存的情,却只看到了她的决绝。

“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,我,我宁愿被人嘲笑戴绿帽子,也要跟你在一起……你就这样对我?”

林彗星抿了抿唇,忍住怒气:“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。不如各自放手,彼此解脱。”

“解脱?”易钊眼眶泛红,怒不可遏,“我看你是想摆脱我,去找那个叫‘邱谛’的吧?怎么着,他是你的新金主?我看他不过是个十八线,有钱养你吗?”

“你别胡说!”

“我胡说?”易钊狠狠捏住她的手腕,想将她拉进怀里,“你跟邱谛在剧组眉来眼去,人家都传开了!你这么现实的女人,不图他有钱有势还能图什么?难道是图他那方面功夫好?”

林彗星往下一瞄,用高跟鞋的细跟狠狠踩中他的脚背,再用力碾动。

易钊痛得低嚎,却始终不肯松手,反而捏得更紧了。他急促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响起:“除非你答应和好,不然我就把你们的关系捅给狗仔,我看邱谛还有没有好日子过!”

他越说越过分,林彗星心中的怒火也越燃越旺,直想把他踢倒在地,用抹布塞住他那张脏嘴!

许是因为他勒得太紧,又或许是她心情紧张、用力太猛,一阵热流涌出,她的小腹忽然一阵剧痛,痛得她脸色发白,嘴唇发青,浑身颤抖。

“你,放开我……”她虚弱地道。

见她脚下力量变轻,挣扎变弱,易钊趁势将她拽进怀里,温柔地道:“乖,叫我阿钊。”

胃里剧烈抽搐,翻江倒海,她直想蹲下呕吐。可是,易钊箍得越来越紧,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。直到此时,她才真正明白邱谛说的那句话,不要小瞧男人的力量,也不要高估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