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，他们说，你当明星，肯定能赚很多钱。而且……”安婶有些为难地道，“他们说，你爸得罪了他们，又死不肯道歉。既然你是他的女儿，你得亲自过来道歉，他们才放过你爸妈。”

林彗星怒火中烧，这些混蛋玩意儿成日里欺行霸市、仗势欺人，还有脸让受害者家属向他们道歉？！她真想亲自过去骂死他们，但她不能冲动。

“我爸妈现在情况怎么样？”

“阿静让人撞了一下，额头碰桌角上了，正止血呢。你爸，你爸……情况不太好。彗星，婶子知道你一个大明星，大忙人，肯定很难回来的，但是，但是……”

安婶的声音有些发颤，具体的情形难以描述，可以想见，情况不容乐观。

林彗星深吸一口气，沉声道：“安婶，文大梁在你旁边吗？”

“在，在……”

“把手机给他，我跟他聊聊。”

安婶“嗯”了一声，把手机递给旁边的人。

听得手机那边传来中年男人冷哼的声音，彗星立刻甜甜地笑起来：“是文叔叔吗？不知我爸爸做了什么蠢事儿，居然得罪了您，真是不好意思。我在这里跟您道歉了，只是这一百万……您确实高看我了，您再降点儿，成吗？”

“你们听听，你们听听！”手机那边，文大梁打开手机免提，得意地对周围人道，“我就说吧，还是这城里混的小姐懂事儿，真比她这死脑筋的爸强太多了！”

说完，手机那边传来“啪啪啪”打脸的声音，紧接着是林遵的低吼声：“文大梁你个龟孙子，你有本事你打死我……”

“林遵你够了！”林彗星立刻道，“我跟文叔叔说话，你能不能别找事儿了！”

回答她的，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
鼻子像是灌了醋，酸得厉害，眼睛被眼泪涨得发疼。彗星昂起头，压下喉头哽咽的感觉，让自己平静下来，继续微笑：“文叔叔，我爸写诗写疯了，脑子缺根弦儿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，就甭跟他一般见识了。要不这样吧，您先把我爸妈送去医院，然后您给我个账号，我先把手头上的钱都转给您。”

“大侄女儿啊，如果是刚才，那我可以答应。”文大梁擤了擤鼻子，“可你也听见了，你爸是怎么骂我的，这口气我要是咽下去了，以后我可怎么在文家镇混？”

林彗星一凛，手指扣住身边一棵杨树树干，指甲狠狠抠掉一块干树皮：“文叔叔，我知道您在文家镇那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，我敬重您。您想想看，如果不把人送去医院，人要是死了残了的，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，您想要的，我可怎么给呢？”

“怎么着，跟我谈条件！”文大梁忽而恼怒。

“我听说您特爱说一句话，甭管什么事，好好说都好办，想找茬您绝饶不了他。”彗星笑里藏刀，“巧了，大侄女也是这么个性子。我的日子要是没法过了，也得让害我的人，死活都不得安生。您看，咱们是不是很投缘？”

“哼哼，确实投缘。”文大梁笑着，只是这笑声听不出喜怒，“好，我答应你的条件，但我的条件，一分也不能少。今晚先打一部分，另一部分，你明天亲自送过来。”

不等她说话，他又强调：“别想报警，也别想再给我讨价还价。否则，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。”

挂断电话，林彗星紧绷的身体倏而放松，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汗湿，指甲上的美甲片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断了。

还好，还好，钱也好，晚会也罢，走一步算一步。只要能先把爸妈送去医院，不耽误治疗，就谢天谢地了。

邱谛走上前去，轻拍她的肩膀：“如何？”

林彗星摇了摇头，疲惫地道：“打了场败仗，割地赔款，还得亲自登门道歉。”

“我们走。”

“走？”

“先回去拿两件换洗的衣裳，我让刘灿买机票。舞蹈训练、晚会和杂志拍摄的事情，他会安排好。”邱谛道，“既然快过年了，就当回家过个团圆年，嗯？”

林彗星定定地望着他，只这么一望，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。她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嗯！”

邱谛笑了：“我们走。”

“我们？”林彗星疑惑地问，“你就不用去了。这是我家里的事，不好麻烦……”

“你一个人去，让我过年都过不安心，太残忍了。”

彗星一怔，怎么觉得前面有个坑呢？

“我哪有……”

“时间紧迫，不得浪费，走。”邱谛拉起她的手，带着她飞奔回家。

刘灿迅速给两人订好机票，送他们去机场。两人先坐飞机到岚市机场，再转客车赶到谦州市。在谦州车站，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。

律师赵斌是个三十多岁的清瘦男人，个子稍矮，提着公文包，很有干劲儿的样子。他把邱谛和林彗星接上车，稍事寒暄，便要带他们去饭店吃饭。邱谛认为时间比较紧，而且他们俩现在曝光量比较大，去饭店被人认出来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赵斌去快餐店买了几份快餐，三人在车上吃完，饱腹之后即刻赶往文家镇。

路上，赵斌帮林彗星分析案情。

赵斌以前去文家镇办事的时候见过文大梁，此人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，身高一米七五左右，体型不胖不瘦，皮肤偏黑。因为爱抽烟，牙齿黄中带了点儿黑。长相嘛，没有电视里的坏人那种一脸横肉的凶相，笑起来时倒像邻家叔叔那样亲切。

那时赵斌还真没看出这个热情的大叔是地头蛇，同行的朋友提及文大梁这一二十年做的大胆事，把他都震惊了。

外面的人不知道文家镇里的事情，镇子里的人又不敢揭露他，赵斌一个外来的律师想把事情办成，偶尔还得请文大梁帮忙。谁都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，跟地头蛇硬刚。所以除了五年前打群架被派出所拘留，文大梁还真没啥案底。

林彗星把昨晚情况悉数告知，赵斌不禁给她一个“赞”。文大梁这种人不好对付，太软了就得被他踩在脚底下拖着走，任他予取予求；太硬了容易激怒他，对林遵夫妻俩不利。先把文大梁稳住，保住林遵夫妻俩，今天再去谈判才好办。

“文大梁手下有个朋友，我已经跟他联系好了，他跟文大梁求了情，撤掉了医院守着的人，你们到时候可以直接去医院。我们晚上撮合个饭局，饭局上好谈事，争取调解好矛盾，另一部分钱款不用再付。”

赵斌说着，林彗星听着。

等他说完，她攥紧手机，缓缓道：“有什么办法，可以端了他们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赵斌惊了惊，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寻常的当事人无不想着怎么把事抹平，花钱换个平安就好。就算心里有恨，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就此躲开。

“我说，我想端了他们。”

赵斌从后视镜里看她，只见她虽然笑着，眼神却坚定无比，甚至带了丝狠厉。这一瞬，他才意识到这个女明星并不是个娇软甜憨的“傻白甜”，而是一头随时可以上阵撕咬敌人的母狼。

他又看了看邱谛，问道：“老邱，你的意思？”

邱谛微笑：“学长，我知道有些为难你了，只是如果不彻底解决，我们咽不下这口气，也不能完全放心。再者，留他这样的人作威作福，对镇里的人也不公平，你说对吗？”

赵斌深吸一口气，当真被难住了。抵达文家镇，看到那标志性的门楼石柱，已经下午三点。

漂泊十年，林彗星回“文家镇”的次数屈指可数。有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一片无根的浮萍，从来没有过“家”这种地方。

赵斌先把邱谛和彗星放在镇中心医院门口，自己去联系朋友。

邱谛先去买了果篮，回来瞧见彗星呆呆地杵在门口，便道：“进去吧。”

“你不问问我，为什么想端了他们吗？”

昨晚，她所想的不过是保护好爸妈，拿点钱将此事和平解决，如同赵斌所说的那样。直到今天上午，也是如此。邱谛很清楚，不到万不得已，她不会兵行险招。端了文大梁一伙，把自己送上社会版头条，对她的事业有害无益。她突然下狠心，一定是受到了某种刺激。

“你收到什么消息了？”

彗星将手机打开到相册，递给他看。

彗星的发小文晓海高中毕业后留在镇里开饭店。她联系晓海去她家里拍照，给她爸妈拍照，留作证据。照片里，小屋、小院一片狼藉，林遵和文静伤痕累累。看到照片的瞬间，一股戾气直窜上头。

可是，赵斌刚才在车上屡屡劝阻。其一，大家都不敢得罪文大梁，想收齐人证物证很难；其二，就算收齐人证物证把他告上了法院，从审核到批捕到判刑，得耗费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，她根本没有精力北州、文家镇两头跑；其三，文大梁在镇上树大根深，人脉盘根错节，难保他不会找人报复，到时如何保证林遵夫妻俩的安全？

林彗星心知赵斌所说有理，便没有再坚持。只是，她不知道等会亲眼见到爸妈，能不能继续保持理智。

“彗彗。”邱谛将手机郑重地放回她手心，“不要怕。”

“我才没有怕，该怕的是他们。”

“对，该怕的，该小心的，是他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