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谛看着秒数到达六十秒，去餐桌上取了些纸巾，再度回到楼梯间，蹲在她身边：“擦擦。”

“谢谢。”林彗星接过纸巾，埋头擦了擦泪，然而越擦眼睛越红，泪又止不住地翻涌上来，“对不起邱先生，我……我实在忍不住……”

“你怎么了？”

“我没事。”林彗星哽咽着，“您不用管我，五分钟，我会自己调节好。”

“说出来会好些。”邱谛见她越发难过，不禁伸出手，轻拍她的肩膀，“耳朵借你。”

林彗星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，“毒舌霸总”改“都市暖男”路线了？等到看清他脸上微寒的表情和那双蹙起的眉头，她心中了然，路线没改，只不过他没“冷酷到底”罢了。

“真的没事的，”她摇了摇头，揩了揩眼角的泪，“抱歉邱先生，耽误您这么长时间，我这就去准备重新演。”

“不用，”邱谛的语调比方才柔缓了许多，“先吃些东西，我让服务员重新上菜。”他起身正要出去，顿了顿，又道：“林小姐想吃些什么？”

“蒸羊羔，蒸熊掌，蒸鹿尾儿，烧花鸭，烧雏鸡儿，烧子鹅，熏鸡，白肚儿，清蒸八宝猪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邱谛一回头，便见林彗星依旧保持着瑟缩的姿势，只是头已经高高的昂起来，小脸儿上虽还挂着泪，却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。

他立时明白自己被骗了，也对，她从来都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，怎么会轻易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得那样凄惨？

林彗星眨了眨亮晶晶的葡萄眼儿，笑眯眯地朝邱谛送了个飞吻：“怎么样邱先生，我可是奉献了毕生最佳演技，值不值换您一顿大餐，外加一纸合约呢？”

以假乱真，把面试官骗得团团转，她在演技方面或许还真有些天赋。邱谛俯下身来：“大餐可以有，合约也可以有。毕竟，愿意为角色毁掉形象的女明星，还是有潜力的。”

“毁掉……形象？”林彗星纳了闷儿，顺着邱谛所指的方向看去。

楼梯间的墙壁上贴着一面穿衣镜，用来协助饭店顾客整理着装。

此时此刻，镜中映出俩人儿来：

一个是丰神俊朗，儒雅清逸，宛若谪仙；

一个是衣衫破烂，妆花脸糊，堪比女鬼。

邱谛横批曰：“不忍直视。”

林彗星嘴角抽了抽，这副德行叫狗仔瞧见，不知要编排出什么狗血新闻。

她一把拽掉已经歪斜的假发，撩了撩凌乱的波浪卷儿，从容地站起身来。她走到邱谛面前，踮起脚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，脏兮兮的笑脸凑到他面前：“女鬼报道，请邱先生多多关照。”

女鬼，也可以诱人至深。

“……”邱谛愣了一瞬，猛地向后撤了一步，又恢复冷静，“签约条件，谈谈。”

邱谛是个讲原则的人，他对人的评价标准只有一个——演技。其他的标签，流量也好，性格也罢，都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。所以，只要彗星在演技过关，邱谛很干脆地拿出了签约合同。

签约价位不错，每年一百万的底薪，拍戏、广告等营收五五开。彗星为帝厦创收达六千万，即可申请开办个人工作室，由公司派遣专业人士协助打理。工作室营收，帝厦只抽取两成“服务费”，剩下的都由工作室老板——林彗星——支配。这些可都是实打实落在她自个儿钱包里的钱！

对比其他几家找上她的公司，这不算最好的条件，却是最符合她期望的条件。

升职加薪，买上大别墅，出任CEO，走上人生巅峰，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！

只可惜，彗星的这点小激动在看到合约类型一栏时定格了。这只是一份预签合同，从今天起到她跟星云正式解约的半年期限里，她不能有绯闻，不能参与炒作，更重要的是，她的演技必须提升到通过审核的程度。违反其中任何一项，合同作废。

林彗星皱了皱眉头：“邱先生，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？方才我的演技您不是认可了吗？为什么……”

“你方才演得确实不错，否则你连看到这份合约的机会也不会有。”邱谛道，“但是，演技不仅仅是耍小聪明骗人，要成为一个演员，你还差得远。”

呵呵，还是邱谛的风格，严苛又龟毛。林彗星摊了摊手：“OK，我不是表演专业出身，确实还有许多要学习的。不过劳烦解释清楚，‘通过审核’是什么程度，以免在履行合约的过程中出现偏差。”

万一到时候帝厦一个“不通过”就把她打回去，她又失去了找下家的最好时机，岂不是白白浪费光阴？娱乐圈更新迭代那么快，一不小心黄花菜就凉了，女明星更是“拖”不起。

“帝厦对每一个签约艺人都会负责到底，我们会派出专业的指导老师帮助你通过审核。”他将合同翻到尾页，在签字空处轻轻一点，“只要签下合约，明日起我将进入《妖女斩》剧组。”

“你？《妖女斩》的指导老师？”

他虽说是个十八线男演员，不过方才的表演交锋中，确实能感觉到他入戏和引导的能力很强。夏一松让他来筛选演员，或许就是看中他这方面的才能。可没听说《妖女斩》有这么一号演技指导啊？

“不是《妖女斩》，是你的。”

林彗星一怔，邱谛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，“你的”说出的时候，严肃、专注，倒真有几分霸总的魄力。若是寻常小女生，定要立时为他迷醉，笑得合不拢嘴。

“当然，如果你不敢接受挑战，也可以把合约撕毁，今晚的会面就当没有发生过。”

林彗星向来是个谨慎的赌徒，为了抓住帝厦这个机会选择签约，也得给自己留后路。

“OK，我接受挑战。不过，审核只由邱先生您一人决定，恐怕不够公允吧？”

邱谛玩味地看着她：“你想如何？”

“演戏，最终是演给观众看的。半年后，我会将自己演的最好的三个片段发布到微博上，然后发起投票。如果好评率超过60%，就代表我的演技过关。帝厦必须无条件履行约定，转签正式合约。”

“及格分而已，算什么过关。”邱谛加码，“90%，敢吗？”

“75%。”彗星讨价还价，“每提高两个百分点，底薪增加一百万，敢吗？”

“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将标准降低？”

“就凭你还坐在这儿，而我，也没有离开。”

邱谛挑了挑眉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映出她倨傲又狡黠的脸：“80%。”

“……”彗星咬咬牙，“成交。”

邱谛将审核条款修改过后发送给夏一松，报请审批。夏一松乘坐的飞机一落地，他就查验了新合同，并且通过视频表示百分之百相信邱谛的眼光和判断。汇龙饭店的各项设备全面，新合同打印出来之后，彗星果断签字，按下指印。

邱谛也签了字，盖上“帝厦影视”的印章。

林彗星笑道：“邱先生放心，我一定好好学习，天天向上。”

“林小姐先别太放心。”邱谛似笑非笑地道，“我们的合作不会很愉快。”

“……”

两个小时后，林彗星身穿白色长裙，手里提着一个香奈儿手提袋，走出汇龙饭店。手提袋里装着她刚刚换下的黑色深V裙和假发，它们因为反复地排练撕扯，已经破败不堪。

邱谛虽则毒舌又一根筋，好歹还算绅士，想得十分周全，命人给她买了套新裙装送来。

林彗星看着手提袋里的衣服和合同，笑着叹了口气。

笑，是因为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，终于要将自己的人生彻底改写。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爸爸塞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，融进嘴巴里，又暖又甜，又舍不得将它化完。

叹气则是因为理智告诉她，现在不是得意的时候。

一来，邱谛这家伙很难搞，不拿出点真本事根本hold不住他，未来半年的演技历练肯定要吃些苦头的；

二来，她得想个办法处理好掌掴秦悦那件事，把跟易钊的绯闻事件压下去，还得撤掉谈好的几个捆绑炒作的合约。

夜色微凉，灯影婆娑。

层层花木遮挡的拐角处，黑色轿跑中的易钊终于等到了他的女朋友。

“哟，换衣裳了呢，还是香奈儿最新款的，夏总出手真是阔绰。”秦悦看了看手机主页上显示的时间，阴阳怪气地道，“三个小时，也值这个价。”

“闭嘴！”易钊斜睨了她一眼，“换衣服而已，不能说明任何事，说不定……说不定只是变装防偷拍，我们以前经常这样做。”

“是吗？”秦悦将手机翻到微信页面，将刚刚接收到的图片点开放到他面前，“那这样的亲密接触，又该怎么解释？”

照片上，彗星与一个男人吃饭、谈笑，在走廊上依偎，甚至……甚至趴在那个男人身上！每一个笑容，每一个角度，都彰显出这对男女不同寻常的关系。

“拿开，我不要看这种东西！”

他越是气急败坏，秦悦越是喜笑颜开：“哎，你对我发火有什么用？是个男人……”她指了指彗星：“把她从夏一松怀里抢回来呀。”

易钊一滞：“她，她不会……”

“切，这话说出来，你自个儿都不信。”秦悦勾起他的手臂，身子柔若无骨地黏上他的身体，香润的红唇贴上他耳畔，“当初跟岳信海的那桩风流韵事，她瞒你；后来跟老板的那些黏糊事儿，她也瞒你；如果她跟夏一松没有奸情，今天约见的事儿，她干嘛又瞒你？我可听说，汇龙饭店的星海浪漫套餐里，还附送大床房哦。怎么样，更劲爆的照片，要不要看？”

易钊猛地推开她，打开车门就要朝饭店门口狂奔。

突然，一辆银灰色SUV停在林彗星跟前，将易钊的去路隔断。

驾驶座上的男人向彗星说了些什么，她便打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。

眼睁睁看着SUV载着那双男女绝尘而去，易钊脚步顿住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。

秦悦悠哉悠哉地下了车，斜倚在车门边儿，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夹在指间，挑衅地看着他：“怎么不开车跟过去？是怕看到香艳的画面，小心脏受不了呀？”

易钊怒目圆睁，额上青筋毕露，满腔怒火亟需一个发泄的渠道。他粗暴地把秦悦按在车门上，用力撕咬她的嘴唇。秦悦的唇妆被他啃得不成样子，她却浑不在意，纤细而光裸的双臂勾上他的脖颈，享受着这份狂暴。

易钊倏尔推开她，转身猛踢树干。香樟树一颤一颤，哗啦啦落下好些叶子，像是在他心里下了一场零丁叶雨。

秦悦说的没错，彗星隐瞒他的事情太多了。当初两人相识于低谷期，因为争一套地下室的租住权产生了交集，又因为彼此都是被星云放弃的艺人，所以惺惺相惜，成了朋友。后来彗星突然重新受到重用，一步步走到现在当红流量的位置。

他也问过是怎么回事，她只说自己找了老板协商改了合同。至于为何协商、如何协商、怎么协商成功的，却从来不提。公司里的那些风言风语，她也左耳朵进、右耳朵出，从不解释半句。她不想说，他就只能把疑问憋在心里。

“我们以后会好的，一定！”

彗星向来说到做到，可是，在这么污浊的娱乐圈里，她做到的过程中掺杂了多少脏东西……易钊爱她，所以无论怎样都可以包容，直到前段时间拍摄MV遇到秦悦。

那些照片，那些传闻，那些……彗星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他？否则，怎么会为了自己的事业，弃他于不顾？

头很疼，心里更疼。

易钊受不了了，让他放弃彗星，他又万般舍不得。他想公开恋情，就算不公开，领证隐婚也成！只要盖章认定，彗星就是他的，谁也抢不走！只是，两年来彗星始终不肯公开恋情，更不肯结婚。

秦悦制造掌掴新闻，把彗星置于和易钊的绯闻漩涡。易钊原想利用这个时机，给彗星送温暖的同时，顺势公开恋情。没想到，彗星居然又不安分地搭上了夏一松！

既然如此，他只有想办法，逼她公开！

“汇龙饭店一向注重保护顾客隐私，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照片的？”易钊冷静下来，侧目问道。

“这世上有一种人，只要是有娱乐圈人存在的地方，他们就无孔不入。”

“狗仔？”易钊沉声道，“哪家的，靠谱吗？”

“风尚娱乐工作室，齐玙，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个。”

“让他帮我拍一组照片发到网上。”

秦悦疑惑：“照片？”

“我向彗星求婚的照片，以狗仔爆料的形式发出来。报价随便他，只有一点必须记住，不能让彗星知道是我的意思，明白吗？”

秦悦用手背揩了揩嘴角，扭着妖娆的身姿，从背后揽住他的腰：“唉，真羡慕彗星姐，有你这样心胸宽广的男人。你要是对我能有对她一半好，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易钊有些不耐烦：“到底行不行？！”

“嗯哼，”秦悦将额头在他背上蹭了蹭，“放心吧，只要你高兴，我保准让那家伙做到让你满意的程度。”